战友儿子结婚我随礼2000,当天晚上战友冒雨来了,我泪流满面
久别的礼
黄昏的雨丝细密如针,斜斜地刺进窗棂。我坐在桌前,搓着粗糙的手掌,看着桌上那只蓝底白花的瓷碗,碗里静静躺着两千元钱——整整四十张红色的毛爷爷,在暗黄的灯光下微微泛着光。
这是我攒了大半年的钱,明天就要送到老战友郑长河儿子的婚礼上。
窗外的雨声渐大,像是谁在敲打着记忆的鼓点。我和郑长河,已经整整十五年没见了。
那年的戈壁滩,我们都是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。他是河南人,说话带着中原的味道,每个字都圆润饱满;我是本地人,话少,语调平直如同戈壁的地平线。
两个不同地方的年轻人,因为一身绿装走到了一起。
我叫李实山,家里排行老三,上有两个姐姐,都早早嫁了人。父亲是公社的拖拉机手,腰板硬朗,手上老茧厚得能夹起一根针;母亲在生产队干活,脸晒得黝黑,双手布满了干裂的纹路。
家里的土房子有三间,瓦顶在风雨中泛着陈旧的灰黑色。墙角时常掉下土块,每到下雨,我们就在屋里摆满大大小小的盆盆罐罐接雨水。
那时候,全家人的希望都压在我身上。
入伍那天,是1983年的秋天,村里的杨树叶子已经泛黄。全村人都来送我,挤满了那条泥泞的小路。
母亲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,但她硬是没让一滴落下来。她粗糙的手抚过我的脸,嘴唇颤抖着,只说了一句:"好好的。"
就这三个字,却重若千钧。
父亲没说话,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,里面是他攒了三个月的烟钱,厚厚的一沓。他把钱塞进我的衣兜,拍了拍,眼圈红了,转身就走。
驻地是西北的一个小镇,四周是无边的戈壁。夏天的风像是从火炉里吹出来的,灼人肺腑;冬天则刺骨寒冷,风沙裹挟着细小的冰粒打在脸上,如同无数把小刀在割。
营房是上世纪六十年代修的土砖房,冬天冷得钻心,夏天热得发慌。木床上的褥子薄得能看见阳光,但我们都不在乎。
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,我认识了郑长河。
他比我大两岁,个子高,肩膀宽,走起路来虎虎生风。脸庞方正,眉毛浓密,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,露出一口白牙。
刚见面时,他拍着我的肩膀,咧开嘴笑:"小李子,瘦巴巴的,得多吃点!"
那时部队伙食不算丰盛,一周能有两次肉,就已经很不错了。早晨是白米粥和咸菜,中午是馒头和炒青菜,晚上是大锅面条,偶尔飘几片肉丝。
郑长河却总能从哪里弄来一些小零食,饼干、花生、糖块,悄悄塞给我。"吃吧,我从家里带来的,够分。"
他总是这么说,眼睛眯成一条缝,脸上的笑容真诚得像个孩子。
我知道他在撒谎。他家里比我家还困难,父亲早逝,母亲带着他和三个弟妹过活,日子过得紧巴巴的。
那些所谓"从家里带来的"零食,多半是他省下的口粮,或是用自己的津贴买的。他的津贴本该寄回家里补贴家用,却分了一部分给我这个初来乍到的战友。
夏季训练最为艰苦,戈壁滩上的温度常常超过四十度。大地烤得滚烫,脚底隔着厚厚的胶鞋底都能感受到那股灼热。
我们要背着二十多斤的装备,在没有一丝阴凉的戈壁上行进。汗水浸透了军装,又被烈日蒸发,军服上结出一层白色的盐霜。
嘴唇干裂得渗血,喉咙像是被火烧过一样疼。每人配给的水壶里的水,必须严格按照规定的时间点饮用,一口都不能多喝。
1984年的夏天,戈壁滩上的温度高得离谱。我们连队执行野外训练任务,要在烈日下行军三十公里。
那天,我突然高烧不退,两腿发软,可我硬撑着不肯掉队。铁的纪律和男儿的倔强,让我咬紧牙关,一步一步地走着。
行至一半,我终于支撑不住,眼前一黑,向前栽去。是郑长河一把拉住了我,然后二话不说,背起我就走。
他的背宽厚结实,汗水湿透了军装,粘在我的胸前。我迷迷糊糊中听见他粗重的呼吸声,还有他自言自语:"撑住,小李子,撑住。"
他就这样背着我,走完了剩下的十五公里。夕阳西下,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长,像是一道坚毅的黑色剪影,印在戈壁滩的黄沙上。
到达目的地时,他的军装已经结了一层白色的盐霜,嘴唇干裂得渗出了血丝。连长要送他去医务室,他却摆摆手:"先看看小李子。"
那一刻,我知道这个人,会是我一辈子的兄弟。
在部队的日子虽然苦,但却是我生命中最单纯、最热血的时光。我们每天起早贪黑,操练、学习、劳动,累了就一头栽在床上呼呼大睡。
夜里值哨时,郑长河常会偷偷摸出一包葵花籽,我们就坐在哨位上,一边嗑瓜子一边聊天。他讲他家乡的事,河南的麦田,收割季节,金黄的麦浪起伏如海;我讲我们这里的风俗,春节贴红纸,全家人围坐在炕上包饺子。
两个年轻人,在茫茫戈壁的星空下,畅想着各自的未来。
"等退伍了,我要回老家好好种地,让我妈过上好日子。"郑长河总是这么说,眼神坚定。
我则说:"我想学门技术,别像我爹那样,一辈子就会修那老旧的拖拉机。"
转眼到了1987年,我和郑长河都要退伍了。离别前夕,我们坐在营房外的石阶上,望着满天繁星。
戈壁的夜空特别清澈,星星像是被擦亮的银币,明亮得刺眼。远处偶尔传来战友们的谈笑声,近处则是寂静的夜风,擦过戈壁的沙砾,发出细微的沙沙声。
"小李子,回去做什么?"他问我,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沉稳。
"回家乡吧,听说县里的拖拉机站在招人,我去试试。"我回答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石阶,"你呢?"
"回河南老家,家里地多,缺壮劳力。"他抿了抿嘴,又说,"小李子,以后常联系。你要是有事,就写信,我肯定第一时间赶来。"
我笑着点头,心里却知道,两地相隔千里,能有几次见面的机会?但我还是说:"好,一定。"
离别那天,站台上人来人往。我们在火车站紧紧相拥,他的体温透过军装传来,熟悉而温暖。
郑长河拍着我的背,像当年刚认识时那样:"好好照顾自己,小李子!"我点点头,眼眶发热。
火车缓缓启动,他站在车窗外,挥舞着手臂,直到身影消失在铁轨的尽头。那一刻,我突然明白,青春就这样过去了,我们将各自踏上人生的旅途,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。
回到家乡后,我真的进了县拖拉机站。手艺是跟父亲学的,干起来得心应手。刚开始是修理工,后来熟悉了各种机型,升为技术员,工资也从每月三十八元涨到了五十六元。
1989年春天,县里举办了一场联谊会,各个单位的年轻人聚在一起,唱歌跳舞。我本不想去,是同事硬拉着去的。
就在那次联谊会上,我认识了我现在的妻子张巧云,她是县服装厂的一名女工,手巧心灵,人也长得清秀。
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,头发扎成马尾,笑起来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。那晚我鼓起勇气请她跳了一支舞,手心冒汗,心跳如鼓。
我们很快开始约会,常常是下班后,我骑着自行车载她去县城的小公园散步。自行车是旧的,每次她坐上后座,车轮就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,但她从不嫌弃。
半年后,我们就订了婚。婚礼很简单,在我家的院子里摆了几桌酒席,请了亲朋好友。她穿着一件大红的旗袍,我穿着一套崭新的中山装,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收不住。
日子虽然不富裕,但过得踏实。我们住在单位分的一间小平房里,二十多平米,家具简单,但收拾得干净整洁。
与郑长河的联系,就如我所料,渐渐少了。最初一年,我们还会互寄书信,他的字写得龙飞凤舞,常常是说些家乡的事,种了多少亩地,收成如何,弟弟妹妹们的学业。
后来变成了逢年过节的一张贺卡。再后来,连贺卡也断了。我们各自忙于生活,他要照顾老母亲和弟妹,我要养家糊口,通信就这样悄悄中断了。
日子在平淡中流逝,我和妻子有了儿子,又有了女儿。1990年代初,改革开放的浪潮席卷全国,县里的国营企业开始改制,拖拉机站也不例外。
许多人下岗了,我却因为技术过硬,被留了下来。不仅如此,1997年我还被调到了县农机局,成了一名干部。虽然只是科员,但工资稳定,还有各种福利,生活条件比以前好多了。
孩子们渐渐长大,我们搬进了六十平米的两居室,添置了彩电、冰箱,生活像是踏上了快车道。忙碌的工作和家庭琐事,填满了我的每一天,战友的影子也就渐渐淡出了日常。
直到五年前,我收到了郑长河的一封信。信封已经有些泛黄,邮戳显示是转了好几个地方才找到我。
信很简短,说他家里情况不好,前几年母亲生病,花了不少钱,现在儿子考上了大学,学费和生活费加起来至少要一万多,家里只凑了一半。他实在没办法,才想起了我,想借点钱周转。
看到信的那一刻,恍如隔世。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戈壁滩上背着我走了十五公里的战友,他的背影在夕阳下如此坚定。
我二话没说,把家里积攒的五千块钱全部寄了过去。那时我已经从农机局的科员升为了副科长,工资稳定了些,家里条件也好了不少。
寄出钱后,我给他回了信,告诉他不用着急还,等孩子毕业有工作了再说。
但这封信好像石沉大海,再没有回音。我也没多想,只当他太忙,或是信件丢失了。毕竟,我们已经二十多年没见面了,各自有各自的生活。
直到前天,我正在办公室整理文件,突然接到了一个特别的电话。电话那头,是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:"小李子,是我,郑长河。"
我的心猛地一跳,手中的笔掉在了桌上。二十多年不见的老战友,声音竟然没怎么变,还是那种浑厚中带着温暖的调子,就像当年在戈壁滩上一样。
"长河!"我惊喜地喊出声,"你小子,这些年都哪去了?"
"唉,说来话长。"他在电话那头笑了,声音里带着岁月的沧桑,"我儿子明天结婚,在你们县城的金华大酒店。你...能来吗?"
我一愣,握着电话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:"你儿子?在我们县城结婚?"
"是啊,他大学毕业后,被分配到你们县医院工作,在那认识了一个护士,就这么定下了。"郑长河的声音中带着自豪,"还不是托你的福,当年要不是你及时寄钱,他可能就上不了大学了。"
原来,郑长河的儿子就在我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县城,我竟然一无所知。世界真小,又真大。
我连忙摆手,虽然知道他看不见:"别这么说,咱们是什么交情。明天我一定去!"
挂了电话,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。办公桌上的文件被我抛在一边,思绪飘回到了那个遥远的戈壁滩。
那晚,我回家告诉了妻子这个消息。她早就从我的照片和故事中认识了郑长河,听说他儿子要结婚,她比我还高兴:"那我们明天一起去吧!我也想见见这位你常提起的战友。"
我摇摇头:"你就别去了,我一个人去就行。"我知道她对社交场合有些不自在,尤其是不熟悉的人群中。
第二天一早,我就起床收拾。妻子知道我要去参加老战友儿子的婚礼,特意帮我把唯一一套西装熨得笔挺。
这套西装是五年前买的,只在女儿高考时穿过一次,如今穿上,袖口已经有些短了,肩膀处也有点紧。但我不在乎这些,今天的主角不是我。
我把准备好的两千元放进红包,郑重地用新买的钢笔写上贺词:长河兄弟,喜结连理,佳偶天成。落款是:老战友李实山敬贺。
望着信封上自己的字迹,我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情绪。这两千块钱,对现在的我来说不算多,但它承载的情感,却是无法衡量的。
婚礼在下午两点开始。我提前一个小时到了金华大酒店,这是县城最好的酒店,大理石的地面,水晶的吊灯,我平时舍不得来。
大厅里已经挂满了红色的气球和彩带,十几张圆桌整齐地排列着,每张桌上都摆着喜糖和瓜果。宾客陆陆续续地进来,有说有笑,喜气洋洋。
我在门口张望,想找郑长河的身影。突然,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侧门走了进来。
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西装,头发已经花白,脸上的皱纹比我记忆中深了许多,但那双眼睛,依然炯炯有神,就像当年在连队里那个总是笑着的年轻人。
"郑长河!"我大声喊道,声音在大厅里回荡。
他转过头,看到我的一瞬间,眼睛亮了起来,像是点燃了一盏灯:"小李子!"
我们像年轻时那样,紧紧拥抱在一起。他的身体还是那么结实,只是背似乎有些驼了,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格外显眼。
我拍着他的背,感觉眼眶湿润了。二十多年的光阴,在这一刻竟如此短暂,仿佛我们从未分离。
"你小子,怎么这些年都不联系?"我佯装生气地问,声音却有些哽咽。
他松开我,不好意思地挠挠头,那个动作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:"这不是怕你担心嘛。借了你的钱,我一直想着等儿子工作了再还你,没想到他居然分到了你们县城。"
我看着他脸上深深的皱纹和粗糙的双手,知道这些年他一定过得不容易。那双手布满了老茧,指甲缝里还有没洗干净的泥土,是常年劳作留下的印记。
我摇摇头:"别提钱的事,今天是喜事。对了,你儿子呢?我得好好看看这小子。"
"新郎官在化妆室呢,待会儿你就能见到了。"他看了看表,一块旧得掉漆的机械表,还是我们当年在部队时流行的款式,"快开始了,咱们先坐下吧。"
婚礼很热闹。郑长河的儿子郑明阳,一个高个子的小伙子,皮肤黝黑,眉毛浓密,笑起来和他爸爸一模一样。
新娘是县医院的护士,叫陈雨婷,温柔漂亮,穿着洁白的婚纱,脸上的笑容甜美而羞涩。
看着他们站在一起交换戒指的那一刻,我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婚礼,也是这样简单而幸福,虽然没有这么豪华的场地,没有这么多的宾客,但那份真挚的感情,是一样的。
酒过三巡,我和郑长河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,聊起了这些年的经历。
原来他回到河南老家后,先是种地,种了十几亩小麦和玉米。后来村里成立了农机合作社,他凭着在部队学的技术,成了合作社的技术骨干。
"你那五千块钱,真是救了我们全家。"他眼眶微红,声音低沉,"那时候儿子考上了大学,学费和生活费加起来至少要一万多,家里只凑了一半。我实在没办法,才厚着脸皮给你写信。"
他说,信寄出去后,他每天都忐忑地等着回音,怕我已经搬家了,或者根本不记得他了。当收到我的汇款时,他一个大男人,在邮局门口哭了。
"你不知道,那时候我多难。"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,"母亲病了,弟弟的小厂倒闭了,妹妹家的孩子上学要钱。我就像是被困在沙漠中的人,看不到出路。"
我摆摆手:"别这么说,当年要不是你,我可能早就倒在了戈壁滩上。这点钱算什么?"
"不,这不一样。"他坚持道,眼神坚定,"所以我一直琢磨着怎么报答你。这次儿子结婚,我特意从老家带了些东西......"
我打断他:"行了,今天是喜事,别说这些。"
我们又聊起了各自的生活,他的妻子是乡下的姑娘,结婚十年才生下儿子郑明阳,家里一直就这一个孩子,所以格外珍视。
儿子从小就聪明,学习好,是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孩子。本来学的是临床医学,但后来因为喜欢上了麻醉学,就转到了这个专业。
"现在好了,他有工作了,还找了个好媳妇,我这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。"郑长河笑着说,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,"就是离家远了点,不能常看到他。"
我拍拍他的肩膀:"放心吧,他在我们县城,我一定照顾好他。"
婚宴结束已经是晚上八点多,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。雨点打在窗户上,发出哒哒的声响,仿佛在敲打着某种密码。
郑长河和他儿子媳妇要留在酒店整理礼金和礼品,我打算先回家。临走时,我把红包塞给了郑明阳,祝福他新婚快乐。
"李叔,这太贵重了。"郑明阳接过红包,有些不好意思。他的手很像他父亲,修长有力,只是没有那么多老茧。
"这是我应该做的。"我拍拍他的肩膀,就像当年他父亲拍我的肩膀一样,"以后在县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,尽管找我。我就住在县政府后面的干部宿舍,随时欢迎你们小两口来做客。"
郑明阳点点头,眼睛有些湿润:"谢谢李叔,我爸常常提起您,说您是他这辈子最好的朋友。"
我没说话,只是用力握了握他的手。
雨越下越大,我撑着伞,走在回家的路上。县城的路灯在雨中氤氲成一片片模糊的光晕,像极了记忆中戈壁滩上的星空。
我想起那年的离别,想起郑长河拍着我的背说的那句"有事就找我",心里涌起一股暖流。二十多年过去了,我们都已经不再年轻,但那份战友情,却依然如初。
回到家,妻子已经睡了。我轻手轻脚地冲了个热水澡,躺在床上,却怎么也睡不着。
窗外的雨声渐弱,夜色愈发深沉。我的思绪飘回到了那个戈壁滩的夏夜,仿佛又看到了满天的繁星,听到了郑长河爽朗的笑声。
就在我快要迷糊过去的时候,门铃突然响了。
我揉揉眼睛,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——晚上十一点半了,谁会在这个时候来?
我穿上外套,走到门前,透过猫眼一看,竟然是郑长河!他浑身湿透了,头发上的水珠不断滴落,但脸上却带着微笑。
我赶紧打开门:"长河!这大半夜的,你怎么来了?还淋成这样!"
"没事,一点雨而已,比起戈壁的风沙,这算什么?"他笑着摆摆手,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,"我给你带了点东西,怕明天走得急,就现在送来了。"
我让他进屋,递给他一条干毛巾。客厅里光线昏暗,只开了一盏小台灯,但足够看清他疲惫又兴奋的脸。
他擦了擦头发,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,在灯光下闪烁着。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塑料袋,里面包着什么东西,用报纸仔细地裹着,似乎很怕弄湿。
"打开看看。"他递给我,眼睛亮亮的,像是孩子献宝。
我打开塑料袋,轻轻拆开报纸,里面是一个泥土色的小坛子,坛口用红布封着,系着一根红绳。坛子有些旧了,上面还有些细小的裂纹,但被擦得很干净。
"这是我们村的老酒,女儿出嫁、儿子娶亲才会开封的。"郑长河解释道,声音里带着自豪,"我想着,咱们这交情,不比亲兄弟差,所以特意从老家带来的。这酒可珍贵了,我们那儿有个说法,喝了这酒的人,情谊会长存百年。"
我小心翼翼地打开坛口,红布已经有些发黄了,但还很结实。一股浓郁的酒香立刻弥漫开来,馥郁醇厚,带着岁月的沉淀。
这酒清澈透亮,在灯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芒,像是被岁月过滤了无数遍的液体阳光。
"这...太贵重了。"我有些哽咽,手指轻轻抚摸着坛子粗糙的表面。
"贵重什么,比起你当年的五千块,这不算什么。"他笑着摇头,眼睛里闪烁着真诚的光芒,"来,咱们尝尝。"
我拿出两个小杯子,倒上酒。酒液入杯,如同泪水流入心间。我们举杯相碰,酒香氤氲在空气中,宛如那年戈壁滩上的风沙,虽苦涩,却让人难忘。
酒入喉,先是一股辛辣,随后是绵长的甘甜,最后留下一丝淡淡的回甘,像是岁月沉淀的智慧,在舌尖缓缓绽放。
"小李子,谢谢你。"他的眼眶红了,声音有些颤抖,"这些年,我一直记着你的恩情。每次看到儿子,我就想,要不是你,他可能连大学都上不了。"
"什么恩情不恩情的,我们是战友,是兄弟。"我摆摆手,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,滴在桌面上,晕开一小片水渍。
郑长河又给自己倒了一杯,一饮而尽:"小李子,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?孩子们都好吧?"
我点点头,告诉他儿子已经在省城一家公司工作,女儿今年刚考上大学。妻子身体一直不错,就是有时候腰不好,要定期去医院看看。
我们就这样聊着,从家人到工作,从过去到现在。每一句话都平凡无奇,但字里行间却满是真情实感。
他告诉我,这些年为了供儿子上学,他什么活都干过。白天种地,晚上去镇上的砖厂搬砖;春天插秧,冬天到城里扫雪。手上的老茧一层又一层,腰也弯了,但他从不喊苦。
"为了孩子,再苦也值得。"他笑着说,眼神里满是自豪。
郑长河站起身,走到窗前。窗外的雨已经停了,月光透过云层,洒在他花白的头发上,给他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晕。
他转过身,笑着说:"儿子安顿好了,我也就放心了。明天一早我就回老家,以后他在这边,有你照应,我也就踏实了。"
我点点头,不知该说什么好。二十多年的光阴,在这一刻竟然如此短暂,仿佛我们从未分离。
时针指向了凌晨两点,郑长河站起身:"时间不早了,我得回酒店了。明天一早还要赶火车。"
我想挽留他,但又知道他的性格,说定了的事就不会改变。于是我点点头:"我送你。"
"不用了,雨停了,我自己走回去就行。"他拍拍我的肩膀,就像当年在部队时那样,"保重,小李子。"
我站在门口,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。他的步伐依然有力,肩膀微微前倾,像是习惯了顶着风雨前行。
那背影和记忆中的年轻战友重叠在一起,穿越了二十多年的时光,依然如此清晰。
关上门,我回到客厅,看着桌上的那坛老酒,突然泪流满面。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,既有重逢的喜悦,也有岁月流逝的感伤,还有对这份深厚情谊的珍视。
我端起酒杯,轻轻抿了一口。酒液滑过喉咙,如同一把火,烧得心口发烫。我想起那个戈壁滩的夏夜,想起满天的繁星,想起我们年轻时的约定。
如今,我们都已过了不惑之年,鬓角染霜,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。但那份在戈壁滩上建立的情谊,却历久弥新,如同今夜的这坛老酒,越陈越香。
窗外,新的一天即将到来。月光洒在桌上的老酒上,泛起波光粼粼。我想,人这一生,能有一个这样的战友,这样的兄弟,夫复何求?
大半夜里,一个淋着雨来看望你的老朋友,一坛带着乡愁的老酒,一段跨越二十多年的情谊,这就是生命中最珍贵的礼物,不是吗?
在这个世界上,当所有人都被各自的生活裹挟,当友情被时间和距离消磨,是什么让我们依然能够在彼此需要时伸出援手,在漫长的岁月后仍能泪流满面?